六旬夫妻手术后“赖”病房4年 法官上门读“逐客令”

在南通大学附属医院骨科病房，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和她的丈夫一直困扰着医院，老人既不做任何治疗也不肯出院，以病床为家，从2015年开始，已有四年多了，甚至过年都没有离开。

医生护士都对他们避之不及，他们占了床位，其他需要病床的病人只能被加塞到过道或走廊。直到今年7月5日晚，赖在病房四年多的两人从医院不辞而别……

这位病人到底是什么人？为什么好好的有家不回，要以医院病房为家呢？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近日采访获悉，老人名叫孙某，江苏如皋人。一切的纠纷源于一场被患者单方面认为失败了的手术，尽管手术被鉴定为“手术方式选择正确”，但两位老人始终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，接连经历上诉法院、败诉、再上诉、被驳回……直到医院申请法院强制执行，崇川法院执行局法官来到病房，当面宣读强制执行通知书，并张贴在病房外，两位老人才终于结束了四年多“以病床为家”的生活。

认为手术失败

向医院索赔百万败诉

今年64岁的孙某早在多年前患上了较为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疾病，在如皋当地医院经多次治疗后也未见明显好转。2015年1月29日，因“腰痛伴左下肢疼痛半年，加重10天”，孙某在家人陪同下来到南通大学附属医院求医，并入住该院骨科一病区。住院8天后，孙某被推进手术室，接受了“腰后椎板间隙入路髓核摘除术”。但孙某的老伴章某至今还认为，这次手术不但没有解决老伴的病痛，反而使老伴在手术后出现了大小便失禁的症状。“医院在手术前没有进行很好的诊断，手术后问题没解决，就催着我们出院。”7月8日晚，章某告诉紫牛新闻记者。

孙某和丈夫章某

随后，孙某向南通市卫生计生委申请医疗事故鉴定，2015年9月，南通医学会鉴定认为，南通大学附属医院“诊断明确，有手术指征，手术方式选择正确”，患者手术后的大小便功能不全等症状，属手术并发症。院方对患者术前存在尿路感染，术后可能出现神经根损伤、大小便功能障碍等症状的情况与患者交代不明确，存在诊疗缺陷。鉴定书结论为，医院无医疗过错，不属于医疗事故。

孙某4年多没离开过医院

2016年6月，孙某又向南通市崇川区法院提起诉讼，要求南通大学附属医院赔偿其医疗费、误工费、护理费、交通费、伙食费、营养费、鉴定费、伤残费、辅助器具费、精神损失费、后续药物治疗费、违约侵害赔偿费等共计100万元。

经过审理，2018年4月13日，法院作出一审判决，根据原告孙某提供的证据以及南通医学会的鉴定报告，孙某未对南通大学附属医院有过错、损害后果、诊疗活动与损害后果之间存在因果关系进行举证，亦不同意进行医疗损害鉴定，故对孙某的诉讼请求不予支持，驳回全部诉讼请求。一审宣判后，孙某不服，上诉至南通市中院。2018年11月19日，南通市中院驳回上诉，维持原判。

患者住在医院不走

4年多以病房为家

7月8日下午，紫牛新闻记者来到南通大学附属医院6号楼14楼的骨科一病区。虽然临近下班，但病区里依然是忙碌的场面，医护人员脚步匆匆，护士们有的在给住院患者输液，有的推着病人去做检查；整层楼的病房内，住满了患有各种骨科疾病的患者，由于床位紧张，很多病人只能住在走廊的加床上。

但就是在这样分秒必争的紧张气氛和床位快速周转的医疗秩序中，24号床位却是最“特殊”的一个。这就是孙某的住所，她在这里一住就是4年多，即便是达到了医院的出院条件，还是坚持不肯出院，且至今尚欠费2万多元。

孙某住的是24号病房

紫牛新闻记者在病床前看到，床头上插着的病人信息卡已有些泛黄，上面的日期还停留在2015年1月29日，入院诊断是腰椎间盘突出。因为和医院的纠纷，孙某和丈夫章某以床为家。晚上孙某睡病床，章某就睡陪护床。病床前的柜子里堆满了夫妻俩生活用的各种个人物品，有衣服、拖鞋、被子、箱子等，还有碗筷、茶杯、脸盆，甚至有做饭用的调料等等。床头上，夫妇俩还在过年时贴上了喜庆的“福”字，俨然一幅居家生活的场景。

夫妇俩还在过年时贴上了喜庆的“福”字

在医院骨科，几乎没人不知道孙某，说起她也大都是很无奈的表情。“我们平时都不管她，也撵不走，她和她的丈夫都一直住在医院里，过年也不回去。”一位路过的护士告诉紫牛新闻记者，4年多来，夫妻俩一日三餐就用自己的电饭煲做，偶尔出去买点菜；如果生病了，丈夫章某就到外面的药店买药回来，而孙某永远不离开病床半步，让许多正常住院的患者有床却不能住，只能睡在走廊里。

另外一名护士对紫牛新闻记者说，这名特殊的病人不仅“霸占”病床，病房里有新病人入住，她还向病人做各种不实宣传，诽谤医院，企图让新病人搬离病房，这一行为对医院的正常医疗秩序带来很大的困扰和阻碍。“我们也好言相劝他们，大好时光浪费在医院里也不值得，不如出院做点事情，但根本无济于事，后来也没人劝他们了。”这名护士告诉紫牛新闻记者。

医院起诉患者

法院判令“限期走人”

南通大学附属医院认为，在整个治疗过程中，医院医务人员对孙某有明确的诊断意见，有手术指征，手术方案正确。手术后，孙某左下肢疼痛明显缓解。医院的医疗行为不存在过错，患者后来的临床症状与医院没有因果关系。到2015年3月底，患者已符合出院指征。2015年11月5日医院正式安排孙某出院，当时他们仍欠医院医疗费20084.18元。不过接到医院出院通知后，孙某和丈夫章某却拒绝办理出院手续，拒绝离开病房。随后，医院也多次向孙某送达“停止侵占病床告知书”，但都无果而终。

无奈之下，2016年2月22日，南通大学附属医院向崇川区法院提起诉讼，要求孙某立即停止对原告床位的侵占，离开医院，并偿付所欠的2万多元医疗费用。

崇川区法院审理后认为，被告孙某迟延履行主要义务且经催告后仍未履行，虽辩称原告南通大学附属医院未治愈其疾病且存在医疗过错，但未能提供充分证据佐证，亦未获生效裁判支持，故法院对被告的该抗辩主张不予采纳，而原告采取诊疗措施、被告符合出院条件后以书面形式通知被告出院，是依法行使医疗合同解除权的行为，案涉医疗服务合同于被告收到通知后即解除，被告不得再占用医院床位，并应结清所欠医疗费用。崇川法院于2018年12月21日判决被告孙某偿还医疗费，并在判决生效之日起10天内搬离所占病床。

但判决生效又过去了半年多，孙某夫妇拒不履行法院判决，依然住在医院骨科病房不肯搬离。前不久，医院申请法院强制执行，今年7月4日，崇川法院执行局法官来到病房，在床前向孙某宣读强制执行通知书，并张贴在病房外，限期在7月19日前搬离病房。

崇川法院执行局法官来到病房

向孙某宣读强制执行通知书

患者深夜离开病房

被占病床被腾出

7月8日紫牛新闻记者在医院探访时，在病房外的墙壁上，看到了崇川区法院张贴的责令孙某限期搬走的公告，并称“逾期仍不履行，本院将依法强制执行。相关人员若虚构有关事实、撕毁本公告、拒不配合执行或以暴力威胁等方法阻碍执行的，本院将依据情节轻重予以罚款、拘留；构成犯罪的，依法追究刑事责任。”

崇川区法院张贴的责令孙某限期搬走的公告

崇川法院执行局助理法官张美龙说，患者认为医院的医疗行为对自己造成了伤害，因此不肯出院，后期经过判决认定医院不存在对她的损害，但患者仍不履行，在上周下发执行通知书后，他们来到医院依法宣读并张贴强制执行的公告。

但紫牛新闻记者在病房内并没有发现孙某和丈夫章某的身影，病床上也被换上了干净的被褥。骨科护士说，在法院发出通告后的第二天，也就是7月5日深夜，孙某夫妇将个人物品收拾装进柜子后，不辞而别。这也是孙某4年多来第一次离开病房。

8日晚上，紫牛新闻记者联系上孙某的丈夫章某，章某称他们已经离开医院，目前到了上海，准备在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再为孙某做进一步检查。